【导语】:798的大厂房已经不再进行工业生产了,渐渐退去了身上的江湖气,改走文艺范儿了。短短几年,798已经成了北京的标志,许多外国游客已把故宫、长城和798作为北京旅游的三大景观…
【关键词】:北京旅游 北京798
作者:麦涵
它不是悠久的景区,却吸引着世界各地的宾客;它不是休闲的场所,却随处可见闲适的游人;它最初拥有的不过是几十年前的老旧厂房,而今这些厂房却成为了很多艺术创作的源泉。北京798艺术区,一个将历史与时尚充分融合的地方。如果说新京味是京味文化、皇城文化、现代之都、奥运之城的融合,那么,作为艺术区的798彰显的则是作为时尚现代之都的文化特征。
与国外的艺术区一样,北京798艺术区的发展正在经历着非常艰难的阶段,在其生存和发展的过程中,有着太多的尴尬和困惑。以798为典型的艺术区现象,让人们看到了中国的艺术家们,尤其是还未成名、没有经济来源的年轻艺术家们的一种生活状态。从国外艺术区发展的规律看,新艺术的产生往往是以年轻人作为主体,相比于国外的艺术区,798才刚刚起步。
除去自身具有的建筑和文化价值之外,北京798艺术区还有着极高的经济发展潜质。在当代,一个国家的软实力,即文化力量,已经成为衡量该国综合实力的重要指标。今后,国家之间的竞争,很大程度体现在软力量的竞争上。创意文化是国家软力量的先锋,798正是显示中国文化软实力的一个最突出、最真实、最有说服力的窗口。
同时,一个城市的灵魂和魅力应该由该城市的人文氛围和文化生态所决定,一个文化缺失的城市只能是一片钢筋水泥灌铸的丛林。从这个意义上说,798是对北京的一个真正贡献,其意义远大于建设一个标志性建筑。而就全国而言,798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成功例证,对于国内那些争相建设文化创意产业园的城市来说,到798看一看,了解一下它的发展历史,可能会少走一些弯路,也会对本地区建设更有活力、更有长远生命力的产业园有一定的帮助。
穿梭在798,会发现穿着朴实的工人与行行色色的艺术家共同出现在老厂区内,一边是仍在生产的车间,而另一边则是功能各异的艺术场所和酒吧餐馆。虽然看上去仍然是厂房错落,砖墙斑驳,管道纵横,但是一不小心进入其中一间房子,迎面看到的却是一幅幅具有猎奇、怀旧或者前卫气氛的艺术作品。墙壁上到处可见“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朱红标语以及过时的机械部件,它们与风格迥然的当代艺术品好像有一种天然的血脉之缘,半个世纪之前的工业文明与当代艺术共同超越时空,展开了一场没有隔阂的真诚“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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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的困局
如今,几乎所有新锐艺术以及怀抱梦想的艺术家都想在798找到一席之地。不仅是因为各种民间文化、先锋文化在这里都有自己生长和成长的空间,能够更快地找到自己的知音,也容易通过这个文化市场讨生活,艺术展示机构也为他们提供了展示、交流以及买卖和交易的平台。我国台湾作家龙应台曾花700美元买下了延安民间艺术家王文海的一件雕塑,而这仅是798艺术家将艺术推向市场的众多案例中的一个。还有更重要的,798还是他们中一些人走向世界的便捷通道,因为比较完善的文化艺术社区和活跃的文化市场吸引了众多的外国艺术家和收藏家来此淘金。这样的市场正是文化创意产业形成与发展的最佳环境。
毋庸置疑,798已经真正成为北京的一张艺术名片。在几年前美国《新闻周刊》“首都风格”评选中,北京成为前12个城市之一,首当其冲的理由就是798的空间重塑了北京的新风格;法国《问题》周刊发表文章《新北京已经来临》,认为798的出现是中国正在苏醒的标志之一;许多外国游客已把故宫、长城和798作为北京旅游的三大景观;韩国有不少艺术家在此建起画廊和工作室,我国台湾艺术界也普遍看好798的艺术市场,认为这里的人气、氛围都是其他地方无法相比的,到798参观的名人也多了起来。
在众多商业和艺术活动的背后,798的地位随着这些活动迅速扩大其自身影响,这种现代艺术与文化创意产业的闪亮邂逅,已经带动了中国文化创意产业的蓬勃发展。
几年间,经历过拆迁和取缔危机的798,通过几届艺术节等造势活动,逐渐受到国内外媒体的关注和北京市政府相关部门的重视,北京市政府已将其定级为文化创意产业基地,凸显出它在文化创意产业中的地位。
然而,伴随着知名度的日益提升,新兴的798也面临着当年前美国苏荷艺术区同样的窘境。尽管房租从最初的每天每平方米0.2元涨到了现在的5元,但很多798的房主仍觉得不合适,双方矛盾不断,小的磨擦时有发生,艺术家租房不再是那么顺畅,甚至就连国际当代艺术的领头羊美国古根汉姆博物馆想在此建分馆也遭拒绝,而这样的世界顶级博物馆在其他很多城市都会争相邀请它在当地建设分馆。
接踵而来的还有一些艺术家对其变化的担忧。青年导演许俊采用跟踪手法拍摄了两位艺术家在798生活、创作的纪录片,主人公李卓的故事颇具代表性。青年画家李卓2007年11月在798租了一间工作室,原因是“这里建筑的独特风格能寻找到50年前的历史痕迹,给我带来了很多创作上的灵感。”然而不足4个月,他就搬走了,理由是“这里太热闹了,热闹得像个旅游景点,像个集市。”李卓在离798不远的地方重租了一个工作室,却在798又开了一家咖啡馆。
在许俊拍片的3个月内,有5位他认识的艺术家搬出了798。如今的798是画廊一天比一天多,艺术家一天比一天少。独立策展人、艺术批评家冯博一认为,现在把798称作商业艺术区或许更合适,798现在太热闹了,而像通州宋庄那样的艺术区才更适合艺术家创作。黄锐也认为现在798商业氛围过重,如果没有了艺术节,798其实就只是个画廊区。难道798真的正在重复苏荷区的道路?其实宋庄也不是艺术家的天堂,前段时间画家村画家与当地百姓的官司已经到了对簿公堂的地步,看来,如何发展这类文化创意产业区仍是个需要认真探讨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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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流失
与此同时,798的经营状况普遍开始下滑,有一些机构已先后撤离或者转让,其中包括部分有实力的画廊和工作室。
“我现在也在寻求合作。”798联合广告有限公司负责人史文忠说。据史文忠讲,他原来在这里拥有一家广告公司和一家画廊,后来把画廊转给了别人。虽然去年上半年经营还比较好,对方也很有信心,但到了去年年底情况就不同了,从那时起直到现在一张画都没有卖出去。尽管双方合约还未到期,可人家还是提前离开了798,搬到了草场地艺术区,那里的租金相对便宜,可以节省开支。
对于798目前的状况,史文忠认为,首先是受大气候影响,收藏者乃至消费者不敢花钱。前几年,很多白领花一两万元买一幅油画挂在自己的家里不算什么,但眼下买画的人已经很少。其次是798的房租比较高,很多人扛不起。
“眼下这种状况对于画家来说冲击不是很大,他们恰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待在家里作画,一旦市场升温,又可以卖出好的价钱。而对经营者来说就不行了,一边是没人买画,一边是不停地交房租,其结果只有面临亏损。”
史文忠认为,这也反映出我们的经营者缺乏实力,像欧洲的一些家族式画廊,他们恰恰是在市场低谷的时候进入,继而疯狂收画,市场一旦出现转机,则开始大量出手。与之相反,没有经济实力仅凭兴趣、爱好的经营者,其结果一定是随波逐流。
当谈及除大环境之外,798在自身经营方面包括对画家的经营以及作品质量有何问题时,史文忠直言:“我觉得是两码事,有些画家的作品并不怎么样,但也能卖出好的价钱,只要市场认可。因为对于一件艺术品来说,常常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一幅真正好的作品是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
史文忠所说的正是北京798艺术区现状的一个缩影,按照目前的情形,艺术含量较高的作品可能会远离798。实际上,798的核心价值应该是为真正有实力而没有名气的画家提供平台,这也是798的真正出路。而且当下的798与最初的经营模式也有了很大区别,现在参观的人虽然比以前多了许多,但艺术含量明显已经大不如前,与之相对应的是商业气息过于浓厚,艺术以外的经营场所越来越多。从这一点上来说,与搭建798艺术平台的初衷有些相悖。用史文忠的话说:“现在的798几乎变成了一个与艺术相关的农贸市场。”
事实上,文化创意产业对于全国各地来说并不陌生。上海的M50、成都的蓝顶,西安的纺织城等文化创意中心近些年来相继崛起,从这些城市对文化创意产业中心的需求可见一斑,市场对具有规模性、聚合能力的文化创意产业中心的市场需求渐显,全国各地出现大型文化创意产业中心的时机也逐渐成熟。
正如创意拒绝克隆一样,文化创意产业基地的规划同样应该具有城市的独有特征。这种不同文化元素之间的冲突,将形成各地自己最具特色的798。可以想见,如果未来的798不能以更加国际化的视野来平衡和发展自己,那么一定会被全国各地风起云涌的众多艺术区削弱自身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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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的启示
与近些年来不时出现的北京798艺术区将被拆除或是租金上涨的报道类似,国外的很多艺术区也曾出现过相同的情况。艺术家的被迫迁徙,城市规划、商业利益与原生态文化空间的冲突,其实在国外也属常见。
在现当代纽约的历史上,艺术家和画商为寻找廉价房租和合适空间的主观行为,客观上曾导致了纽约城市建设和立法的相关变化。这些变化,不仅使艺术家生存空间得到认可或者有了起码的改善,而且还影响了社会时尚和当代文化,影响了纽约整个城市,甚至波及到世界其他城市。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格林尼治村,是当时美国城市生活的缩影。格林尼治村聚集着很多文学家,汤姆斯·佩恩晚年在这里生活,爱伦·坡换住过好几处房子,沃尔特·惠特曼的住处离这里不远,马克·吐温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那时以视觉艺术创作为业的画家、雕塑家、摄影师和商业艺术家们,作品的尺寸较小,除了喜欢有天窗和向北的工作室,与作家和诗人相比没有特别不同的空间要求。
两次世界大战之后,给美国带来大批来自欧洲的新移民。格林尼治村像纽约其他地方一样,人口数量剧增。地产开发者伺机进行重新开发,原有的小尺度街道、风格多样化的建筑和浪漫的艺术气氛,逐步被符合最低居住标准但是密度和高度迥异于过去,而且品位一般的高层公寓所取代。
到20世纪中期,占绝对数量的中产阶级住宅,价格不是艺术家能够考虑的。这实际上驱使着艺术家们另谋活路。而没有经历大面积大规模开发的苏荷,自然吸引了艺术家的目光。但最终使苏荷成为西方当代艺术重镇的重要因素,还是商业画廊的进入。到1976年,这块弹丸之地云集的画廊已经超过70家。到上世纪80年代末,各类大小画廊达200多家。
苏荷闻名纽约,随后闻名世界,其艺术家工作室和住所具有的散漫而有秩序、不昂贵却有品位的自然风格,经过媒体的宣传,一度成为家居时尚。参观苏荷的画廊,一度成为有闲阶级妇人别致的活动内容。
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苏荷作为一个城市老旧地区的转型成功,它对大众文化的影响,受到了商家的关注。著名服装和化妆品公司纷纷进入苏荷,建立旗舰店专卖店,苏荷的街道变为精品街。这样的多方压力,使苏荷的建筑空间成为紧俏商品,最终落实为持续上扬的房租。苏荷的画廊也开始了规模空前的大迁移。
从美国纽约苏荷艺术区的发展轨迹来看日益商业化的北京798,会让人们联想到许多类似的地方。尽管时空和文化迥异,但是相信苏荷艺术区的故事,在它之外的人能够理解,同时也别具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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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的乌托邦
从一个无线电器材厂,到时尚达人会聚的地标区域,北京798艺术区经历了数个蜕变的过程。2002年,0.2元/平米的低廉租金招引艺术家成批进驻完成第一次改型开始,798就成为中国的苏荷。2003年4月,艺术区模式在越来越多艺术机构的入驻下成型,38家机构和46个艺术家工作室填充起这片包豪斯风格的巨大厂房和Loft式样的建筑。798物业因此荣获了七星集团的“年度贡献奖”。2003年798艺术区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全球最有文化标志性的22个城市艺术中心之一。同年,798建筑改造方案入选威尼斯12个中国优秀建筑展之一。
短短几年之内,798吸引了世界各国政界要人、影视明星和社会名流,其中包括香港特区行政长官、瑞典首相、瑞士首相、德国总理、奥地利总理、欧盟主席、比利时王妃、安南夫人、法国两届总统希拉克与萨科奇等。2008年,伴随奥运一起来的,是“逛798”成为与“游长城”、“吃烤鸭”等传统旅游项目一样的旅游景点,成为北京向全世界展示其城市魅力的鲜亮名片。
回首北京798艺术区的发展历程不难发现,民间自发的艺术力量为798早期的振兴做出了十分重要贡献。2004年,纯粹民间组织的“大山子国际艺术节”,标志了798已经从松散的“落草之地”成为民间先锋文化的生产地。2005年,以798为中心的民间艺术活动不仅抢走了同期举办的官方展览的风头,也成为当年北京最受人瞩目的亮点以及各种矛盾激发、利益争夺的源头。2006年,大山子艺术节变身为“798艺术节”,由物业方七星集团的艺术区管理办公室牵头与艺术家合作。至此,798的江湖意味开始慢慢消失。
现在的北京798艺术区已经与当年初建时的形态迥然不同。它不再是由纯粹的租赁关系构成的群落,也不再能由着这里不同背景的艺术工作者自由捏塑。虽然近两年来,有更多国际知名机构入驻其中,比如佩斯北京、尤伦斯艺术中心、林大艺术中心,但这些并没有彻底改变798日渐衰退的可能,高涨的房租排挤掉了更多不怎么赚钱的机构和艺术家、更多画廊充斥着商业的艺术明星作品、艺术表情不复丰盈。其实,随着被定位为创意产业园区以及七星集团在管理上的介入,798已经逐渐失去它的初衷,从艺术精神的乌托邦被替代为时尚潮流创意的卖场和集散地,虽然它依然以艺术为名。
然而,对于广大热爱和向往艺术的人们来说,798仍旧不可替代。艺术在这里,等同于一种生活态度,象征一种更加自由、时尚的生活方式。因此,我们必须以艺术的名义向798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