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群、质朴的海滩以及成群的海鸟,使得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进入了世界遗产名录
在这个幅员辽阔、有着多元文化的国度里,海滩不仅仅是一个地理意义上的所在,它也是一种心境,象征着所有令巴西人感到自豪的东西——随性的生活方式、优哉游哉的享乐主义,以及适合穿丁字裤的好身材。“你知道吗?”海滩上的商贩克里斯蒂亚诺递给我一个刚切开的椰子。“在沙滩上,就像科巴卡巴纳(Copacabana)的这片海滩,”他朝着4公里长的海滩挥了挥手,这片满是古铜色身体的海滩为里约热内卢赢得了名望。“我们所有人都享受着同样的乐趣。沙滩充满真正同志式的友情。在这儿,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当两个年轻女人穿着丁字裤——在巴西,丁字裤被称为“fio dental”,意思是牙线——露着屁股从我身边经过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有些人真是受到上天的优待。但克里斯蒂亚诺说得没错,同志式的友情在巴西四处可见,而海滩就是其最好的诠释。
美丽的迪诺罗尼亚岛
克里斯蒂亚诺体形健美,皮肤晒得黝黑,穿着一条速比涛泳裤,他承认自己是一个沙滩小子。在巴西,这是类似美国牛仔那样象征粗粝个性的人物形象。他拥有一个椰子摊位一半的份额,还参与一个自行车出租点的管理,平日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晒日光浴、踢足球。他喜欢依帕内玛(Ipanema)的海滩(临近里约热内卢),但繁忙的科巴卡巴纳海滩是他的家。他还指出,里约热内卢的每一处海滩(总数超过70个)都有自己的拥趸,有的是健身爱好者,有的是老年人,有的是喜欢玩排球的人,甚至还有专供婴儿与同伴玩耍的雷伯龙海滩(Praia do Leblon)。
但里约热内卢那些标志性的海滩不过是九牛一毛,是探索巴西8000公里长的海岸线上2000多处海滩的出发点(不包括没有名字的海滩)——从极小的海湾到喧闹的都市海滩,再到数不胜数的大风肆虐的荒滩。所以毫不奇怪,每个巴西人心中都有一个完美的海滩,而且他们很乐于告诉你这个沙滩的所在位置。
我高兴地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但我想找到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海滩。我幻想着那是一片无瑕的沙滩,有着蓝绿色的海水,海里停泊着几艘渔船,还有几个人在浪边散步,之间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距离。
于是我租了一辆车,买了一顶吊床,沿着翡翠海岸(Costa Verde)向南驶去。
我的第一站是帕拉蒂(Parati)的克罗尼港(Colonial Port),这里距离里约热内卢4个小时的车程,海岸公路蜿蜒曲折,一边是为大西洋雨林所覆盖的群山,一边是岛屿密布的大岛海湾(Baía da Ilha Grande)。帕拉蒂是通向那星罗棋布的65座岛屿和约300个海滩的必经之地。
抵达这里的时候已是暮色时分,我觉得自己仿佛迈入了南美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Garcia Marquez)某部小说中的场景——年久失修的殖民时期的宅邸、驴子拉着车在鹅卵石路面发出清脆的蹄音、令人惊艳的妇人在门口徘徊??在一个种着九重葛的院子里,一位老绅士随口说着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的名言。
一天过去了,在伊塔卡雷的一条马路上,一位冲浪者推着自行车上坡。摄影师马丁·哈特利注意到,“在回家的路上,他看起来有些忧伤。”
老先生的名字叫阿纳尔多·迪亚斯,是我寄宿的帕赫迪亚若家庭酒店(Pousada Pardieiro)的老板。这里曾经是一栋豪华别墅,现在则是曲径通幽的酒店,繁茂的花园仿佛要爬进打开的窗口,在墙上的画作之间滋长蔓延。
迪亚斯邀我和他一起喝凯匹林纳鸡尾酒(caipirinha),这种酒是巴西的国饮。据说帕拉蒂是巴西卡沙萨酒(cachaca)的酿造中心,这种浓烈的甘蔗酒是调制凯匹林纳鸡尾酒的主要成分,然后还得兑入莱姆汁和糖来调味。
他压低嗓门,鬼鬼祟祟地说道:“我藏着年份非常好的佳酿。”
迪亚斯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两只手的手势丰富,而且像被困的鸟儿一样不停拍动着。他谈兴正浓,从塞万提斯、莎士比亚,说到巴西足球队的战绩,当然,少不了说到他的第二故乡帕拉蒂。
1667年就有了帕拉蒂,作为巴西内陆地区把资源运往海岸的贸易路线的终点站,这里逐渐变得富裕起来。葡萄牙人的轻型帆船来到这里,用压舱的巨石交换来自米纳斯吉拉斯州(Minas Gerais)出产的金条。黄金运回里斯本,而那些压舱的石头则变成了帕拉蒂那些著名的、凸凹不平的鹅卵石街道。若脚上穿着一双莫罗·伯拉尼克高跟鞋(Manolo Blahnik)走在上面,能把你累得半死。
帕拉蒂是国立历史遗址,这里坐落着南美洲最精致的殖民地风格建筑。帕拉蒂的老街禁止汽车通行,街道两侧全是书吧、精品店以及巴西最好的一些餐馆。夏季的时候这里会举办一个文学节,吸引了诸如印裔英国作家萨尔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美国女作家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和美国当代后现代派作家唐·德里罗(Don Delillo)这样的大腕作家。
在这样一个充满文化气息的氛围中,我觉得张嘴问海滩的问题显得有点肤浅。不过,迪亚斯倒是喜欢我问起最棒的海滩。他拍了拍修长的双手,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得厉害,我以为他会扑倒在我的膝头。“卡嘉巴海滩(Praia Grande da Cajaíba)”,他的口气听起来像在透露某个家族秘密。“海滩后面有一个瀑布,在森林深处,走进去就像到了伊甸园。”
殖民地风格的建筑和石块路面的古老街道,是帕拉蒂的特色;18世纪的时候,这里作为黄金出口口岸而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定居点,现在,这里是繁荣的文化旅游胜地
第二天早上,我来到帕拉蒂的码头,四处找出租的船——从小的汽艇到大的纵帆船。我看上了一艘,和船长一番讨价还价后,出海去寻找荒岛和海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出海寻宝的海盗。
我们疾驶过一片海域,这里布满植被葱郁的山丘状小岛。一个小时后,我们绕过了一处海岬,在岩石海岬之间,背靠着苍翠山峰的,就是卡嘉巴海滩。船夫关掉引擎后,我翻过船尾,涉水上岸。走上岸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新生的:空旷的海滩,枝藤纠缠的原始森林,甚至是这个清晨本身。
在“伊甸园”松香扑鼻的树林里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就看见迪亚斯提到的那条瀑布跌入宽阔的水塘。我一时兴起跳到水中,在悬垂的树枝下游起泳来。盘子般大、蓝黄相间的蝴蝶,在水面翩翩起舞;树上传来阵阵鸟鸣。我爬上石坡,岸上出现了两个小姑娘。她们是当地渔民的孩子,这里是她们的前院,也是后院,更是游乐场,看来她们很乐于把这里介绍给我。
她们拉着我的手走在岸边,指着匆忙爬进沙洞的螃蟹给我看,向我描述着潮汐塘丰富的出产。她们还带我去看位于沙滩后方的一处礁湖(她们说里面全是鱼)以及站在上面时一定要小心的海岬。对于这两个小姑娘来说,她们的世界——也就是这片海滩所构成的那个世界,是如此的广袤,又具有如此多的趣味,所以急于与人分享。
当我说再见的时候,她们和我握了握手,说希望我会再回来。船穿过海湾踏上回程,我看着两个小小的人影在海滩上渐渐模糊,她们挥着手。
卡嘉巴海滩质朴、荒芜,正是我喜欢的那种海滩。但它还不是我梦想中的海滩,因为这里已经属于别人。两个小姑娘主人般的热情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客人。我想要属于自己的海滩。我想要那种发现感。
于是,我前往一个因为拥有巴西最好的一些海滩而出名的地方——位于巴西东北部的巴伊亚州(Bahia)。巴伊亚是现代意义上的巴西开始的地方:1549年,葡萄牙殖民者在巴伊亚目前的首府萨尔瓦多市(Salvador)建立了第一个定居点。尽管卡埃特印第安人(Caete Indian)吃掉了葡萄牙派来的第一个主教,从而导致殖民据点的建设工作曾在开始的时候短暂中止,但这座城市还是成为了这个新国家的首都以及葡萄牙帝国的第二大城市(仅次于里斯本),这是里约热内卢走入人们视野之前很久的事情。
足球是巴西的全民运动,在这个国家的许多海滩上,经常能看到有人踢球,当然也包括纳塔尔海滩
在巴西,人们提到这个国家的多种族特点时,会说mistura fina,意思是“绝妙的融合”。在这方面,没有哪儿比巴伊亚更明显了。其首府萨尔瓦多曾经是巴西最大的奴隶港,今天,这里的大多数人口都是白人和黑人的混血。认为巴西不存在种族问题是不切实际的,但当美国还在正儿八经地搞种族隔离的时候,不同种族的巴西人已经在往来和通婚。这个国家深受非洲根源的影响,无论是宗教、语言、饮食、音乐还是舞蹈。
打动我的是舞蹈。赶了一天的路,我来到沿海城市伊塔卡雷(Itacaré),这儿因众多小海湾而出名。伊塔卡雷是那种很酷的地方,主街上四处可见身形矫健的冲浪手,他们头顶漂染的头发,穿着松垮的短裤,身体上打了好多洞;主街两侧是酒吧、网吧、面包店以及旅行社——它们鼓动大家开着四轮驱动越野车到边远海岸远足。
我听见一个乐队在演奏弗罗舞曲(forró),这是一种以手风琴、扎布姆巴(zabumba,一种手持非洲鼓)以及铃铛或者三角铁演奏,节奏欢快、带切分音的传统乡村音乐表演。这种音乐产生了一种欢快的两步舞,那是一种充满个性的波尔卡舞。我跟随着乐声,经过一间间的酒店和那些海边别墅,来到“海和蜂蜜”(Mar e Mel),这里既是酒吧,又是餐厅和舞厅。一个弗罗乐队在摇头晃脑的铃铛演奏者的带领下,让现场的气氛越来越高。一对对男女穿上夹脚拖鞋走进舞池,随着节奏舞动起来。
就乡村音乐来说,弗罗的舞姿略显单调。在巴西,所有的舞蹈都很热辣,臀部和腰腹部有节奏的摆动,把内心的快乐用肢体纵向表达得淋漓尽致。眼前的一切令我有点儿走神儿,突然一位来自圣保罗的姑娘拉着我跳起舞来。一分钟之前,我们还是陌生人;一分钟之后,我们以让已婚夫妇都会妒忌的亲密姿态共舞。但下一分钟,因为有人比我会跳,而又被她踹开。
我识趣地逃离了“海和蜂蜜”,想在一轮满月下的海滩漫步。据说,巴伊亚最好的一处海滩就在几公里开外的地方。我走在一条漆黑的马路上,穿过树丛,来到城南三个被海岬分割开来的海滩。
勒森德海滩(Resende)、雷贝拉海滩(Ribeira)和提利利卡海滩(Tiririca)分别位于三个小海湾的怀抱,深受伊塔卡雷那些冲浪爱好者的青睐。它们都是不错的海滩,但对于我来说却显得不够清静。于是,我从雷贝拉海滩出发,沿着海滨走在一条洒满月光的小路上。溜达了半个小时后,来到了其照片经常被人钉在墙上的普林哈海滩(Prainha)。
普林哈海滩位于一处极对称的海湾里,面积不大,被两个遥相呼应的海岬所包围;金色的沙岸呈半月形,一片棕榈树林环绕着它,海风中传来树叶的沙沙响。一轮低月下,银色的波浪延绵不绝,以精确的队形填满海湾。